京城的尘土,都带著一股暖洋洋的懒散味道。
马车穿过厚重的城门洞,北境那股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气,被彻底隔绝在外。
车轮压过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沉稳而令人安心的“咕嚕”声。
陈默掀开车帘一角。
街市喧囂,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混杂著食肆飘出的香料气息,钻入鼻腔。
这才是人间的味道。
他在北境那片不毛之地待了三个月,每天不是对著图纸就是对著那群打了鸡血的武夫。
现在,他回来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户部,坐进他那间向阳的公房,泡上一壶顶好的毛尖,然后什么都不干。
马车在户部门前停稳。
陈默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下车,脸上带著一丝即將享受清閒的满足。
然而,他刚踏上衙门的台阶,就觉得气氛不对。
往日里还算清净的户部大堂,今天却挤满了小吏,一个个行色匆匆,满头大汗,手里捧著各式各样的帐册卷宗,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陈年纸张的霉味与墨汁的焦躁气味。
陈默皱了皱眉。
他没理会那些向他投来惊愕目光的小吏,径直走向自己那间位於后院的公房。
他的清净之地。
当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下了。
他的公房,门大敞著。
从门口,能看到里面已经不是一个房间了,而是一座山。
一座由竹简、卷宗、帐册堆起来的,摇摇欲坠的纸山。
那些发黄的、泛灰的、崭新的文书,从地面一直堆到房梁,將他那张心爱的躺椅,那张准备用来喝茶的紫檀木桌子,全都淹没在下面。
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到。
陈默站在门口,脸上的那一丝满足,瞬间凝固,然后皸裂。
他甚至没有进去。
他只是静静地站著,看著那座山。
一股烦躁的情绪,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陈侍郎……您……您回来了?”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李尚书。
这位户部的掌舵人,此刻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鬍鬚也乱糟糟的,看上去比在北境吹了三个月寒风的陈默还要憔??悴。
陈默没有回头。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