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北境,狼烟口。
“嘎吱——”
顛簸了整整两个月的马车终於停下,车轮碾在冻土上的噪音戛然而止。
陈默掀开车帘,一股夹杂著沙砾的寒风如刀子般灌入,瞬间將车內最后一丝暖意驱散。
车外,一名身形魁梧如铁塔的中年將领矗立,半旧的铁甲上满是刀痕,那张被风霜侵蚀得如同乾裂树皮的脸,正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著从车上下来的陈默。
北境守將,赵屠。一个能让草原蛮子闻风丧胆的名字。
“户部侍郎,陈默。”陈默掸了掸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狐裘,仿佛要掸掉这片土地的贫瘠与粗野,语气平淡。
赵屠的眼神在他白净得不像话的脸上和那身华贵狐裘上扫过,抱拳行礼,声如闷雷:
“末將赵屠,见过陈大人。”
他身后,几名副將的眼神更是毫不遮掩,轻蔑、好奇,最后都化为一种看傻子般的怜悯。
“將军,这就是京里来的那位爷?看著比姑娘还白嫩。”
“嘘!听说这位爷在户部为了碗汤,把天都捅了个窟蔞,圣上还亲赐了金牌。”
“金牌?金牌能当饭吃,能当炭烧吗?我看他就是来咱们这穷地方,体验民间疾苦写酸诗的!”
这些压低了声音的议论,一字不落地飘进陈默耳朵里。
他毫不在意,目光扫过营寨。
旗帜残破,士兵的冬衣上补丁摞著补丁,一张张脸上是长年累月冻出来的麻木。
一切,比奏报上写的更麻烦。
赵屠伸手指向营帐:“陈大人远来辛苦,营中已备下热水,先歇歇脚。”
“不必。”陈默摆手打断,直接略过赵屠,目光投向远处那片寸草不生的灰白色荒地。
“带我,去黑石滩。”
话音落下,周遭的议论声瞬间消失。
赵屠愣住了,他身后的副將们个个面露古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黑石滩?
那片鸟不拉屎的盐硷废地,连最饿的狼都不愿踏足。
这个京城贵公子,放著热帐暖炕不要,点名要去那鬼地方吹西北风?
一名副將终於没忍住,上前一步:“大人,黑石滩荒芜贫瘠,乃不祥之地,您……”
“我要看的,就是它的贫瘠。”陈默的回答,让那副將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赵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备马!”
……
黑石滩,比想像中更像一片被神灵诅咒的土地。
寒风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呼啸,捲起地上的盐霜和黑色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陈默下了马,那双在京城一尘不染的官靴,瞬间蒙上一层厚厚的灰白。
他无视身后那群武將冻得铁青的脸,径直走向荒地深处。
在眾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弯下腰,用两根白皙的手指捻起一点黑色的土壤,先是放到鼻尖嗅了嗅。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