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重复。
“我们还有很长的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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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比视觉回来得更早。
许霽青首先感知到的,是痛。
沉重的钝痛从四肢百骸开始復甦,每一根骨头都像被碾过,只是最轻微的呼吸,都能带起一阵濒死的幻觉。
再之后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各种监护仪器有规律的“滴滴”声。
他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一片白,几秒后,模糊的光斑渐渐聚焦,勾勒出映著清晨阳光的天板,和一旁静静滴注的透明液体。
许霽青试著转动自己僵硬的脖颈,只是稍微侧了侧,就看见床头趴著一个熟悉的人影。
特需病房的陪护床形同虚设,她也不知道在这趴了多久,身上还穿著他给她套的那件男款防寒服,长发蓬乱地塞在衣领里,像只没了家的流浪猫,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爱漂亮的样子。
仿佛有感应。
苏夏猛然惊醒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她瞬间红了眼眶,却死死咬住下唇,没让哭声溢出来,慌慌张张起身按铃,叫医生过来。
再回头时,看见许霽青嘴唇微张,搭在身侧的手指也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
苏夏握住那只手,哽咽道,“我在,我在呢。”
“是哪里疼吗?”
许霽青摇了摇头,苍白的唇却仍在动著。
苏夏飞快抹泪,仓皇地伏低身子,將耳朵贴在他脸边。
他现在虚弱得连喘气都困难,说话更是轻得要散在空气里,低哑得只剩气声,但下一秒,她还是听见了。
许霽青在喊她。
是她的小名。
“夏夏”。
如果这是许霽青的梦。
他那样的人,什么时候做的梦会如此安寧幸福,还要偏偏把她拖进来?
苏夏抬头看向许霽青。
她的心跳得从未这么急、这么重,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口撞出来,“……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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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没有穿越时空。
许霽青很早前就验证了这件事:
他像是掌控整个世界运行的神,財富如影隨形,就连房子和世上唯一的王室珠宝,也能无视客观规律在五年前就存在。时间是能拉伸的绳索,他迫切的时候变短,留恋时绵延无尽头。
还有无尽的闪回。
画面早在他从车后座醒来前就闪回了许久,从他出生看见的第一缕光、听见的第一句话、小时候吃过的第一支葫芦飞速向前。遇见她之前的人生几千万倍快放,直到停在他自己觉得那么寻常,潜意识里却最割捨不下的某个傍晚。
世界骤然按下慢放键,仿佛冥冥之中有谁在怜悯他,让他能把这一天再过一次。
为什么大雪没停过?
因为他一直在雪里。
因为雪快把他盖住了。
走马灯的瞬间,是他晦暗一生中最幸福也最遗憾的时刻,是他的意识先於他的理智拼命找到的、能让他再坚持一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