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关城中兵马多出,关中空荡,单雄信等入关以后,往前冲了一阵,发现无敌可杀,因乃诸骑转还。这当先还回,截住李神通、柳崇礼等去路的正是单雄信。虽不认得李神通,??甚至徐世绩、单雄信等都不知道李神通在关中,然李神通衣服华贵,护从的吏卒众多,单雄信又怎不知此必唐军大将?一眼招见,心中大喜,催马驰来,三两下杀溃了李神通的亲兵,马槊已到李神通眼前!李神通骇然,坐倒在地,徒劳地伸手遮挡。一双手怎能挡得住槊刃?
亏得一来单雄信也未想杀他,二来柳崇礼及时大叫:“此淮安王也!”
单雄信这才一槊未有刺出,勒将坐骑,兜马在坐地的李神通前转了一遭,俯身看之,笑道:“贼渊从弟李寿么?”??李寿是李神通的名,“神通”是其字。上下打量,见他头裹幞头,身穿蜀锦圆领袍,腰围玉带?,挂着个金香囊,足着乌皮靴,靴头微翘,装饰着金线,确实“玉带?”等都是亲王才能穿戴的物事,心头愈发喜不自胜,遂笑顾从骑,“倒是一桩缘分。”
还不真是好缘分!
怎么也想不到,李神通居然会在这黄芦关中!
论出身,他是李渊的从弟,李唐的亲王;论身份,他是入河东的这支唐军的副将之一。端得一条好大的鱼也!前几天刚到龙泉时,单雄信小有不适,也许不惯河东水土,有些腹泻,他原本还甚懊恼,担心自己此前在李善道面前积极请战,求为李善道夺下离石,而当果然用兵离石之时,反不能在此仗中立功,可千万别被李善道误以为自己口是心非,不肯献忠?力。
未有料到,尽管身子还有点弱,??腹泻前日才好,但不仅先登夺关之功,他得下了,且还有李神通这条大鱼撞上门来,端得成双好事!与从骑说罢,他收槊抚须,歪着脸再又瞧了李神通几眼,畅快地笑了几声,便即令道:“既是寿公,不可无礼。尔等尚不快将寿公扶起!”
从骑中就有魏夜叉下马,一把将李神通拽起。柳崇礼和没能逃走的余下李神通的亲兵吏卒,尽早已拜倒在地。单雄信往关门张了张,但见汉军步卒争抢入关,从关墙上逃下来的唐军守卒或被汉军一拥而上,砍翻在地,或抱头蹲下,叫嚷投降,关中局面已是大定,他就也不在关中多留,一心快些将李神通带给徐世绩,好独得这份大功,即又令道:“从俺往见大郎!”
魏夜叉上马,与另一从骑,即洪大师,两人各拽着李神通一支胳臂,又一从骑将柳崇礼拽上马来,按住他在鞍前,便从单雄信出关。
这个时候,出战的守关唐卒,已被罗孝德所指挥的兵马包围,虽仍有些许顽抗,但大势已去,溃败只在顷刻。箭雨覆盖下,近千唐卒无从躲避,中箭者众,惨叫声此起彼伏。单雄信等不做多看,径从这片战团边上驰过,奔向徐世绩将旗所在的中军。
快到中军时,西边歼灭潘焕、刘三儿部的战事则已结束。聂黑闼所指挥之部,彻底击溃了这数百唐卒、稽胡勇士的抵抗。放眼望去,这片战场上到处跪着投降的唐卒、稽胡勇士,仗刀持矛的汉兵有的收缴他们的兵器,有的连打带踢地驱赶者他们收拢。
单雄信等骑至徐世绩的将旗下。
却徐世绩没在旗下,在边上的一处高地上。单雄信等就又驰马到高地下,下得马来,由魏夜叉等押着李神通、柳崇礼,单雄信龙骧虎步,大步在前。上到高地,见到徐世绩,魏夜叉等将李神通、柳崇礼丢下,各按刀挺立两人后。单雄信哈哈笑道:“懋功,你且看俺擒获谁人!”
收回观望北边罗孝德部处战团的视线,徐世绩低眼看向李神通两人。李神通腰间围着的“玉带?”落入眼中,徐世绩怔了下,饶以他年轻老成,也是不禁面现惊喜,说道:“可是李寿?”
“可不就是这厮!懋功,你也没想到吧?这贼厮竟在关中。俺率先杀入关中之后,正好将这厮碰见。”单雄信挺胸昂立,抚着胡须,矜持地说道,“这贼厮仗着数十亲兵护从,尚欲反抗,被俺将其亲兵杀了十余,剩下的四散逃溃,便将这厮擒下,一问才知,原来他就是李寿!”
郑苟子前出半步,抽出环刀半截,厉声斥道:“大将军驾前,你这贼厮,还不速拜!”
徐世绩是惊喜,李神通惊惧,他软得烂泥也似,能坐在地上就已不错,怎能起身拜倒?魏夜叉、洪大师等不由分说,提着个小鸡子似的,把他揪起,欲要强迫他跪拜。徐世绩将他俩阻止,说道:“此西魏柱国李虎之孙,隋长社郡公李亮子也,不得无礼。”
虽然徐世绩出身寒门,非高门子弟,可他有心之下,对当世高门、名族的情况很了解,对高门子弟、名族子弟,也从来都是十分礼敬,??如他之前在李密帐下时,有些因战乱而落魄的高门子弟求食到兴洛仓时,他只要知晓,往往都会以礼相待,款待甚厚。故这时知了单雄信擒来的此人是李神通后,尽管他是李渊的从弟,亦态度客气。??固然,李渊现是汉军的敌对方,因他不提李渊,单只言及李神通的祖、父在西魏、隋时的勋爵、地位。
止住了魏夜叉、洪大师,徐世绩亲上前来,想将李神通扶起。
李神通到底不算无胆之徒,闻得徐世绩言辞客气,惊怕当然还有,稍稍稳住了点神,便顺着徐世绩的力气,勉强站了起来,然只低着头,脸扭向一边,却不来与徐世绩看。
徐世绩温声笑道:“公可闻过单雄信、徐世绩之名?适与公相遇者,即雄信贤兄,俺便是徐世绩。公世代贵胄,世绩久闻高名,不意今日在此相见。仆却有一疑,公缘何身在黄芦关中?”等了片刻,不见李神通回答,就又说道,“胜败兵家常事,公今虽兵败,不足多言。公现虽为我军所得,亦请公放心,圣上素来仁义,对公必无所害。……这位是?”指向柳崇礼。
李神通唯满脸涨红,汗水与尘土混合,如个花脸猫一般,仍是不语。
柳崇礼不必郑苟子等威吓,见到徐世绩当时,就拜倒在了地上,不敢抬头,但知道徐世绩是在问自己,战战兢兢,颤声答道:“敢禀大将军,小人柳崇礼。”
“解县柳乎?素闻柳氏宗枝繁茂,未审君系出何脉?”徐世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