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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红衣(第1页)

惜红衣

蓬门小户的女儿,自打生下来就没穿过什么好衣裳。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的嚼谷,全靠父亲打更巡夜,逐月挣个三五吊。她是家中幺女,从记事起便捡上头兄姐穿小了的旧衣,母亲费尽了心思缝补,只求遮蔽肌肤。蓬头垢面蹲在门口玩泥沙,人都分不清是男娃还是女娃。

十二岁生日这一天,父亲回家来,却是满面欢喜:“幺女呀,长大啦,也该穿件好衣裳。”

皴裂干黄的一双老手,小心翼翼捧着一袭红绫袄。

真是件漂亮袄子。全家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上等的水红绫,鲜亮亮,滑丝丝,颜色嫩得教人心疼。从父亲乌黑油腻的老棉袄前襟掏出来,像泥塘里冉冉开出一朵莲花。

她咧着嘴,还怕是做梦,母亲先骂一声:“作死了,这衣裳怕不要好几两银子!把钱这么糟蹋,明年全家别吃饭了!”

“几两银子,我想糟蹋也拿不出来。”父亲说,“集市上买的估衣,才二十个铜板!”

“骗鬼?分明是全新的,便是估衣,就凭这料子也不止!”幺女怯怯地伸出手,母亲打了她一下,“别**,摸脏了怎办?快给人家退回去!”

“真是二十铜板的估衣,集上一个货郎卖的,现今人已走了,上哪儿退?我买时隔壁王大娘就在旁边,你不信,你去问去!”

父亲赌气说。母亲穿鞋下炕,竟真去了隔壁。回来时不见了怒色,眉头疙瘩拧着的却是一团深忧。

“你倒是没扯谎……可王大娘说咧,她在富贵人家给人洗衣,着实见过几件好衣裳,这袄子,看样式,看质料,那是大家子的小姐贴身穿着的小袄呀。千金闺门之私,哪能就这样流落在估衣摊?怕不是抄检哪家坏了事的官员、或是贼盗赃物?这来路不明,贪便宜买来,可别出事……”

“你说怎办?钱已花了,难不成扔出去?你看幺女欢喜得,丫头长这么大没穿过好衣裳啊……”

父亲抽着旱烟咕噜道。她将那红绫袄紧紧搂在怀里,可怜巴巴望着父母。小小的心里,全是喜悦与惶恐。

那真是件漂亮的袄子,她贴身把它穿着,睡觉也舍不得脱——这样鲜亮、这样柔软的水红绫,滑得像水,轻得像雾,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像是和肌肤渐渐地融在了一起。

人都说,她越长越秀气了。她自己也觉得。

是从前大家子的千金小姐穿过的小袄呀。这么久了,还闻得到淡淡的熏香。身上熨帖着这红绫,哪怕外头套的补丁摞补丁,无端地就有一种矜贵,从心底里长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像个野小子似的拖着鼻涕在街上跑,见了人懂得羞涩地侧过头去。有时洗干净了脸,斜倚在三条腿的炕桌旁缝着烂布头,不自觉地翘起兰花指,邻家婶子大娘见了,都要夸一声:“真是女大十八变,瞧这丫头的小模样,竟像是画儿上的什么仕女,绣楼上描鸾刺凤哩!”

隔壁的王大娘来借盐,进门抬头便是一惊。拿了盐匆匆出门去,揉着老眼低声嘟囔:“像……真像……”

她爱惜这衣裳,总是沐浴时才脱,打盆热水关起门窗,先细细搓洗了红绫袄,然后擦身。母亲要替她擦背,只在屋里闩上了门,抵死不肯。

母亲笑:“丫头长大了,知道怕羞哩。”

便又有人夸:“这是名门闺秀的作派呢——听说那富贵人家哪怕养着百十个粗作老妈子,小姐入浴也是不许人见的。小姐贴身的衣物,除非房里近侍丫鬟,也是不许外人过手的!”

问王大娘,王大娘点点头,沉默不语。

就这样粗面饼子喂着、红绫细袄裹着,丫头长到十四岁了。虽然不免面有菜色身材瘦小,也算得这条街上有名的蓬门碧玉。

渐渐地有人来提亲。东家赶车的小哥,西家贩菜的二伢,穷人家也自有门当户对。但是谁也抢不过郑孝廉。

郑孝廉派来的人拿着张纸念道:“闻尔女虽出寒微,然端重贞淑、有大家风,纳之庶不辱书香门第,堪承宗祧。”

没人听得懂这是啥,但知道郑孝廉这是为了娶去生儿子的,并非浮浪公子、贪花爱色。

郑家是本地的望族,世代出读书人,老太爷还做过官。可惜一向人丁不旺,老太爷去得早,孝廉是独子,肩下只有一个幼妹。孝廉成婚也有多年,夫人体弱,不曾生下一男半女,孝廉等到如今,眼看快三十了才纳侧室,算是十分难得,便是夫人的娘家也不能挑理。

因此街坊都觉得这门亲事不赖。虽说是作小,但上无公婆压制、正室懦弱不争,过门定然受不了气。夫主年纪轻轻已举了孝廉,又是一肚子大学问的,过两年会试,金殿中个状元什么的,丫头要是争气,生个儿子,岂不就成了诰命夫人了?

“可是丫头不愿意呀。”母亲在众人贺喜声中愁眉道,“问她也不说,只是哭,死活不愿。”

“敢是心上早有相好的人了?”有人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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