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朱用力摇头,仿佛要將这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双手死死攥住了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是个疯子!是个『妖孽!他就是为了激怒咱!为了搅乱咱的心神!他的话怎么能信?!”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却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
可是……
张飆之前说的那些,关於陕西,关於东宫,关於傅友文他们的隱秘……哪一桩哪一件,最后没被印证?
这个疯子,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是不是真的窥探到了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真相?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老朱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恐惧。
如果连秀英的死都……那他这个皇帝,他这一生,算什么?
他守护的这片江山,又建立在何等可怕的虚无之上?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顛覆认知的恐慌,几乎要將他吞噬。
就在这时,张飆那张时而戏謔、时而嘲讽、时而洞悉一切的脸,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连同他那些石破天惊的言论,那些直指积弊的狂言,那些看似疯狂却每每切中要害的判断……
老朱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恨吗?
恨之入骨!
这疯子搅得他的朝堂天翻地覆,逼他亲手处置儿子,现在又来触碰他心底最深的伤疤!恨不得將他千刀万剐!
可是……除了恨,似乎还有別的。
一丝极其隱蔽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甚至是惋惜。
“秀英啊……”
老朱抬起头,望著窗外清冷的月亮,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妻子对话,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你说……这张飆,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骂咱,咒咱,把咱气得七窍生烟……”
“可他说的话,有些……却像是在帮咱剜掉腐肉,虽然疼,但……或许是对的吧?”
“他说明天的事交给明天的人,今天的人把今天的事做好……”
“这话,听著竟有几分道理。若他在朝为官,或许……或许真能成为魏徵那样的諍臣?”
他的语气带著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惊异的复杂情绪。
“可他偏偏是个疯子!是个一心求死的疯子!”
“他不要官,不要利,就要跟咱对著干!就要撕开所有的偽装!”
“他现在……竟然敢……敢提你……”
老朱的声音再次哽咽,带著浓烈的杀意:
“他必须死!就冲他敢提你,他就非死不可!咱绝不能留他!”
可是,当『处死这个决定真正说出口时,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空落和不甘。
杀了张飆,就等於亲手掐灭了这盏照亮黑暗的、危险的灯。
以后,还有谁敢像他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那些刺耳却可能真实的话?
还有谁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他看清自己不愿看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