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有动怒,没有反驳,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著,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著张飆,里面翻涌著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有杀意,有探究,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仿佛张飆说的不是诛心之言,而是无关紧要的虫鸣。
这种极致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张飆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掛不住了。
他习惯了老朱的暴怒,习惯了与他针锋相对,但这种完全无视、仿佛他只是一件死物般的凝视,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適和一丝隱隱的不安。
他嘖了一声,似乎觉得无趣,转而將目光投向老朱身后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蒋瓛。
“蒋指挥使!”
他换了个目標,语气依旧轻鬆:
“老朱这是怎么了?哑巴了?还是心疼儿子,捨不得下手,跑来跟我这儿生闷气?”
蒋瓛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哪里敢接这话。
张飆等了片刻,不见回答,不由嗤笑一声:“呵,没劲。”
牢房內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老朱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老朱终於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下頜。
没有看蒋瓛,目光依旧钉子般钉在张飆脸上。
但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压抑到极致、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字:
“说。”
仅仅一个字。
蒋瓛如同接到了赦令,又像是被架上了火刑架。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更不敢有任何修饰,用儘可能平稳却依旧带著微颤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奉皇上旨意……”
蒋瓛將老朱下的旨意,几乎都说了一遍,包括处置四王、东宫、陕西,以及秦晋二王的党羽。
他每说一句,老朱的目光就锐利一分,如同扫描一般,捕捉著张飆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比如肌肉的抽动、眼神的闪烁、呼吸的节奏。
张飆听著,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诧异,似乎没想到老朱下手如此之重,清洗得如此彻底。
但这诧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立刻又恢復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甚至还轻笑出声:
“呵,圈禁?守灵?可惜啊,真是可惜!”
他摇著头,语气带著夸张的惋惜:
“堂堂洪武大帝,杀人如麻的朱元璋,结果到了自己儿子这里,还是下不去死手啊!”
“要我说,这等祸害,留著也是浪费粮食,不如一併砍了乾净!”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又变得有些玩味:
“也差不多了。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五成效果。”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朱终於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压抑,却带著一种冰碴般的寒意:“逼咱杀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