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如同一尊石雕,端坐在御案之后,听著蒋瓛的稟报。
当听到『午门外已聚集数百欲告状者,虽多是小民诉苦或挟私报復,但亦有数人提及陕西粮餉、东宫旧人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冷酷的满意之色。
【好,很好。水越浑,鱼才越容易慌不择路。】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让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在全民告发的恐怖氛围下,自己露出尾巴。
“盯著那些人。”
老朱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杀意:
“所言属实者,依旨重赏。所言不实但情有可原者,驱散即可。若有藉机诬告、扰乱视听者……”
他顿了顿,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查明背后指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是!”
蒋瓛心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借这股『民愤之名,行清洗之实。
稟报完告状风波,蒋瓛稍作迟疑,还是硬著头皮,將三位王爷抵达后的反应,儘可能客观地描述了一遍。
包括秦王朱樉的暴怒踹门、晋王朱棡的异常平静、以及周王朱橚的惊恐失態。
听完关於儿子们的描述,老朱久久没有说话。
殿內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老朱那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
蒋瓛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龙椅上的皇帝,此刻正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笼罩著。
终於,老朱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三个被他分別隔离起来的儿子。
他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和痛楚。
【樉儿还是这般暴躁易怒,一点就著,毫无长进……】
【棡儿倒是沉得住气,心思深得让咱都看不透……】
【橚儿……唉,这孩子,从小就胆小,怕是真嚇坏了……】
那一瞬间,他不是一个冷酷的帝王,只是一个看著不成器儿子们的老父亲。
但这丝软弱的情绪,仅仅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老朱的眼神便重新变得冰寒刺骨,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和无情。
帝王的冷酷和猜忌,如同潮水般淹没了那点可怜的父爱。
【暴躁?或许是做给咱看的,掩饰心虚!】
【平静?更是可怕,说明早有准备,或者……问心无愧到令人怀疑!】
【恐惧?哼,若不是心里有鬼,何至於怕成这般模样?!】
在他看来,儿子们的每一种反应,都可能是偽装,都可能是罪证。
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令人心烦的夜色,转而死死盯住蒋瓛,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告诉看守的人!”
“给咱盯死了他们!”
“秦王不是暴躁吗?让他躁!看他能摔多少东西!把他说的每一句抱怨、每一个字,都给咱记下来!”
“晋王不是平静吗?那就让他好好『读书!把他翻书的次数、发呆的时间、甚至呼吸的轻重,都给咱留意著!”
“周王不是害怕吗?那就让他怕!但也要防著他狗急跳墙,或者……被人灭口!”
他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森寒,带著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
“咱倒要看看,是他们先憋不住,还是他们背后的人先沉不住气!”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