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按品级序列步入奉天殿。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著,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谁都知道,近日京城风波骤起,暗流汹涌,皇上此刻召开朝会,绝不仅仅是处理日常政务那么简单。
老朱高踞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甚至比往日少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暴戾。
但那深陷的眼窝和眼底偶尔掠过的冰冷寒光,却让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臣子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著,处理了几件无关紧要的边镇粮餉和地方奏报后,老朱看似隨意地用手指点了点御案。
早已得到授意的翰林学士刘三吾立刻出班,手持笏板,声音沉痛而激昂:
“臣刘三吾,弹劾江夏侯周德兴!”
“其身为开国勛旧,受国厚恩,却不思报效,纵容家奴侵夺民田,欺压良善,更与不法商贾勾结,牟取暴利!”
“其行径实乃忘恩负义,有负圣恩,恳请皇上严惩!”
紧接著,駙马都尉梅殷也迈步出列,语气同样严厉:
“臣梅殷,弹劾原户部侍郎傅友文、兵部尚书茹瑺、工部尚书郑赐、吏部侍郎翟善四人!”
“此四人身为朝廷重臣,本应廉洁奉公,却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欺上瞒下,致使户部亏空,兵械废弛,工事糜烂,吏治腐败!”
“其罪罄竹难书,实乃国之巨蠹!请皇上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两位重量级人物接连出列弹劾,目標直指勛贵和倒台的高官,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又归於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並非简单的弹劾,而是皇帝在借刘、梅二人之口,再次定下调子,清算旧帐,更是敲山震虎。
果然,老朱缓缓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著一种冰冷的重量:
“咱听了,心寒吶。”
他目光缓缓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百官。
“有些人,跟著咱打天下的时候,吃过苦,流过血。咱得了天下,给了你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指望著你们能帮咱治理好这个国家,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有些人呢?骨头里的贪性改不了!忘了本了!觉得这江山社稷,成了你们捞银子的金山银山了?觉得咱老了,瞎了,聋了?可以隨便糊弄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不少官员的心上。
尤其是那些屁股不乾净、与周德兴、傅友文等人有过牵连的,更是冷汗直流,腿肚子发软。
“咱告诉你们!”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如同金石交击,震得人心头髮颤:
“这大明的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是咱朱元璋第一个顶著!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蛀虫来挖墙脚!”
“谁要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王法硬,比咱的刀硬,大可以试试!”
最后一句,杀意凛然,让整个奉天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臣等不敢!皇上息怒!”
百官齐齐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老朱看著台下这群战战兢兢的臣子,心中那股因太子之事而起的烦躁和暴戾却並未平息,反而更加鬱结。
他厌烦地挥了挥手,准备宣布散朝。
然而,就在此时——
“臣!御史陈清潭!有本启奏!”
一声清朗却带著决绝意味的声音,打破了殿內的死寂。
只见一名身著青色御史官服、年纪不过三十许的官员,手持笏板,大步从班末走出,跪倒在御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