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屹舟和宋雅雯因为离得近,虽然被通知的次序靠后,还是成了最早达到的家属,见到了他的最后一面。
所有的急救都还在继续,因为身份特殊,医护人员除了像往常一样全力抢救以外,还承担着巨大的压力,蒋屹舟看到他们的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病床上的人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吊着最后一口气,心跳很微弱,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只剩一双浑浊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们。
宋雅雯惊吓过度,差点站不住,由一名护士搀扶着,她两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此刻已经分不清泪水里是怨恨多一些还是缅怀多一些。
蒋屹舟双眼发红,见一位医生从病床旁换手,朝他投去询问的目光,那名医生很轻地摇了摇头。
她走上前,站在病床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权力仿佛在无声的对视中完成了交换,然后她蹲了下来,平视着病床上的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嘀——
他的一颗眼泪随着监护仪的一条直线垂落,而蒋屹舟到最后也没有掉下眼泪来。
生死线几番挣扎,他还是在医院的急救室里被正式宣告死亡。
他的死亡非常突然,对于富商名流来说,六十五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岁数。
除了她们,蒋川行赶来得最快,他一边着急地说自己是病人家属,一边绕过来往的人群往病床旁赶来,一下就跪在了病床旁的地板上,痛苦地哽咽着。
蒋屹舟来到他身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句话也没说。
越来越多的人赶到医院,有血缘关系的、没血缘关系的,把病床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蒋屹舟拜托那名护士,帮忙照顾一下宋雅雯,自己默默退了出去,走到较为安静的走廊上,给邱猎拨通了电话。
“舟舟?”邱猎期待的声音传来,“这个点你是不是到机场了?等登机广播无聊,所以给我打电话?”
“小猎,我家里出了点事,这周末恐怕不能去找你了。”
“啊?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
蒋屹舟往抢救室瞟了眼,连绵不断的呜咽声还在不断传来,她压低声音,“我没事,不过我现在在医院,我爸爸去世了。”
“……这么突然?”
“突发心肌梗死,我现在也有点混乱,接下来一周可能会忙不开……”
“没关系,你先忙你的事,不用担心我。”邱猎顿了顿,“要是下周末你忙完一个段落,我就飞去陪你。”
蒋屹舟点点头,“好,那我先过去了,我妈妈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
“你快去吧。”
蒋屹舟挂了电话,又默默地挤到了宋雅雯身边,从护士手里接过了她的重量。
邱猎挂了电话,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半晌,她面色凝重地回头,望了眼身后巨大但毫无特色的律所广告牌。
去年她经历的那起坠楼案,近期才一审判决,认为那个女人是过失致人重伤。她今天来就是找她的代理律师,她先是给律师听了第二段录音,律师觉得说明不了什么,然后她拿出了另一个律师无法拒绝的物证。
往外走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又浮现那名律师刚刚突变的脸色,和立刻拿起纸笔做记录的模样。
医生记录好死亡时间,给死者盖上了白布,他的面容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掩盖,他的一生也在一周后彻底盖棺定论。黑色棺木油光发亮,在充斥着白布的灵堂中,窥探着每一位默哀者的幽暗内心。
蒋屹舟和蒋川行作为遗属,接待了前来吊唁的访客。宋雅雯自从目睹丈夫的死亡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只在必要的仪式里露面,一直由从国外赶回来的小妹陪着。
至于死者生前的那些风流韵事,蒋屹舟动用了一些手段,起码让葬礼能顺利完成,至于其他的争议,她准备等秋后再算账。
繁琐的葬礼告一段落,宾客尽数离开,蒋屹舟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蒋川行冷不丁地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小舟,”他沉声道,“听说你最后在爸爸耳边说了句话,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