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大半年,她的背影看着是瘦削的、轻薄的,不再是之前那副强健有力的大将军样子了。
须臾,门被轻轻推开了。
萧祈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单薄得像随时会消散。
她不敢进来,不敢靠近,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窗前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淌下,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湿亮的痕迹。她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愧疚和无措。
“过来。”霍长今慢慢侧身,看着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
萧祈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到她的身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她小心翼翼的站在她身侧,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抱抱我。”霍长今转过身,看着她始终低着的头,轻声道。
萧祈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句,她猛的抬头,看着眼前人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眶,心痛如绞,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上前一步,慢慢张开双手,像以前她们无数次亲昵一般,轻轻环住了霍长今的腰,再一点点靠近,直到她的脸贴在她的胸口处,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
但这个拥抱,不再有往日的温暖和依赖,只剩下无尽的冰凉和颤抖。
“对不起……长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霍长今的颈窝,却暖不透那冰凉的皮肤。
霍长今任由她抱着,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个拥抱,感受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亲近。
过了许久,久到萧祈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霍长今才终于动了动。
她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推开了萧祈。
萧祈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霍长今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萧祈,我一定会报仇的。”
萧祈猛地一震,瞳孔收缩。
“我与你父母之间,”霍长今的声音冷得像冰,“不用选我。”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萧祈最后的心防。她慌了,彻底慌了神,扑上去想要再次抓住霍长今的手,却被对方轻轻避开。
“不……长今,不要……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可以!只要别赶我走……怎样都行,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她哭求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你的身体还需要人照顾,我不能走,长今……”
看着她这般模样,霍长今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可她不能再和萧祈有任何瓜葛了,那对死去的亲人是背叛,对活着的霍家人是伤害,对萧祈自己,更是致命的危险。
霍长今抬手取下发间的破月簪还给了她,狠心道:“我会让人送你离开,此后……战场相见,不必手下留情。”说罢,她便转过身不再看她。
萧祈看着被强塞在手里的簪子,心痛如绞,“不、不要……求你了,长今……”
她的手徒劳的抓着霍长今的衣袖,试图挽回,试图赎罪。
而霍长今终究是狠下了心,甩开了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提高了声音,对着门外喊道:“许青禾!”
守在门外的许青禾应声推门而入,她的眼神复杂地扫过摔在地上的破月簪还有哭得几乎晕厥的萧祈,最终落在霍长今苍冷如雪的背影上。
“送客!”霍长今吐出这两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许青禾沉默了一瞬,上前捡起了破月簪又扶住几乎站不稳的萧祈:“殿下,请吧。”
萧祈被半扶半拉着带离房间,她回头望着霍长今,那双好不容易被养出暖阳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死寂。
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那令人心碎的哭声。
霍长今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不想怪萧祈,她知道萧祈无辜。可她做不到不怪那个姓氏,做不到在血海深仇面前,还能心安理得地拥抱仇人的女儿。
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现在自身难保,毒入肺腑,前路渺茫。
她护不住萧祈了。
而且,她也不能再护了。
数万将士们的心只靠着她这一个决定,一个表率了。
长亭羌笛声声,字字句句离情。
此后锦书休寄,黄沙白骨无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