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正厅,香烛肃然,烟气笔直上升,却驱不散骤然降临的沉闷。
内侍监王总管手持那道刺目的明黄绢帛,如同冰冷的石雕般立于厅中。
他面无表情地站立着,唯有眼底深处的精光泄露着内廷大监的城府。
他见到沈清弦与萧华棠并肩而来,他依礼躬身,动作标准得如同丈量过,口中道:“殿下,将军。”声音平板无波。
随即,他无视长公主在场可能带来的缓冲,径直展开圣旨,目光落在帛书上,朗声宣读,字字清晰如冰珠坠地:
“诏曰:镇北大元帅、驸马都尉沈清弦,即刻入宫,于乾元殿见驾。钦此。”
旨意简短得近乎冷酷,没有任何缘由,没有任何修饰,只有一道不容置疑、带着森然寒气的命令。
厅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屏息垂首,空气凝滞。
“臣,领旨。”沈清弦撩袍,沉稳叩首,声音如古井无波。
乾元殿,那是皇帝日常处理军政机要、单独召见肱股重臣之所。
此刻突然召见,绝非寻常觐见那般简单。
两人相视,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警惕、凝重,以及无声的“放心”。
萧华棠心领神会,莲步轻移,上前一步。
她端庄地立在沈清弦稍前的位置,天生的皇家威仪自然流露,看向王总管,语气平和如水,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王公公,皇兄政务繁忙,不知此番急召驸马入宫,所为何事?”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锐利地捕捉着王总管脸上任何一丝松动。
王总管再次躬身,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言辞却如同打磨过的卵石,圆滑得滴水不漏:
“回禀殿下,奴才只是奉旨行事,陛下心意高深,奴才愚钝,岂敢妄加揣测圣意?”
他微微抬起的眼皮下,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拂尘柄上,姿态谦卑,却将所有的试探都挡了回去。
萧华棠心知肚明再问无益,这位御前最得力的总管嘴严如铁。
她不再多言,只是转头望向沈清弦,几不可查地轻轻颔首。
那眼神沉静却蕴含力量,传递着明确的信息:一切小心,我在这里。
沈清弦接收到那目光中的支持,紧绷的下颌线条略微放松了一丝。
她微微抿唇,不再耽搁,对王总管沉声道:“有劳公公带路。”
随即,她挺直腰背,步履沉稳却带着武将特有的迅捷,随王总管大步流星地踏出正厅。
驶向皇宫的马车在空旷的御道上疾驰,车轮急促地碾过厚重的青石板,发出单调沉闷的“辘辘”声。
车厢内光线昏暗,沈清弦端坐其中,背脊挺直如枪,双眸紧闭。
表面的镇定下,头脑却在飞速运转,各种可能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北境狄人又有异动?
朝中御史借机弹劾?
还是……太后娘娘今日在凤仪宫那意味深长的默许态度,已经传入了皇帝的耳中?
帝后虽有时龃龉,但消息必然灵通……
太后的默许,对于执着于皇嗣与朝局稳定的皇帝而言,无疑是一根刺。
他此刻召见,是质问?是试探?还是更严厉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