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的瞬间,杨洁眼中淬着耀目锋芒,仿佛要把铁石般的决心烙进对方眼底。
廖大夫眼底掠过笑意,直起身调侃:“说得倒动听,莫要纸上谈兵啊。”
杨洁一听有戏,心思急转:“东方香主已知自己‘身世’,廖大夫迟早也会知道。
此时不如坦白直言,争取更多的好感和信任。”
想到这,她不再迟疑,打蛇随棍上试探着称呼:“廖师傅,”
见廖大夫未露厌色,她索性以师徒之礼相待,放声侃侃而谈,“别人会如何,晚辈不知。但晚辈如今濒临深渊,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拼死一搏了。”
廖大夫指尖在药箱上轻叩:“且细说。”
“先前,晚辈说当年自己家中豪富,并无半句虚言。家父曾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
“书房里《本草备要》与《洗冤录》并排搁着。但那时不曾想要学医。”
“说来可笑,当初翻医书查治外伤之法,也是因为救护所养猫狗,或是受伤的小鸟——不过是小女孩的游戏罢了。”
廖大夫听得哂然一笑,目光投向她,“左参政啊——那可是从三品大员,一省的财脉命脉都攥在手里。
“你的家世的确不凡。而你之前谈到家中-出了变故,才替人治伤,是何变故?”
杨洁闻言顿时苦笑,深吸了几口气,用沉重的声调颤声道:“父兄遭构陷流放,母亲和姐姐自缢,独留晚辈一人……被、被烙上贱籍,抛进那吃人的教坊司。
“一夕之间,晚辈的天就崩了!”
廖大夫瞳孔一缩,继而摇头,“且慢,老夫之前替你号过脉,你仍是——。”
他目光扫过她小臂内-侧的守宫砂,灰眸中疑云更重。
“晚辈十一岁没入教坊司,被充作扬州瘦马调-教。整整四载,嬷嬷用上好的雪蛤膏养着。”
“在这待价而沽的四年间,像供奉神龛般,她们每日只用银簪尖蘸着凝脂般的膏体,在朱砂周围轻点细涂——毕竟这抹红能叫竞买者多出三成价。”
杨洁说到这里,指节发白地抵在桌沿。
她喉头滚动了两下,声音好似混入了木屑般干涩,“这四年间……教坊司里缺医少药,管事嬷嬷动辄鞭打或棍杖惩罚下面姑娘们。”
“晚辈虽被看成奇货可居,不曾受过重罚,但身边人都——难以幸免。”
她目光含泪看向廖师傅,眼底闪耀着不屈的光芒,“当初救猫狗的儿戏手段,在教坊司竟成了保命本事!”
“姐妹们伤口溃烂的惨状——逼着我将那些零碎医理拼凑成救命之法……”
话音未落,银针“啪”地崩在廖大夫指间。
崩裂声未绝时,廖大夫捏着断针已抵住她掌心:”既敢拿人命当医案琢磨——从今日起,便拿真刀真枪来学!“
“师傅!”她喉头哽咽,眼底的锋芒顷刻间融化成滚烫水光,半截针尖在她掌心映出寒光,泪水砸在断针上溅起细碎银光。
廖大夫含笑望着她,笑意牵动脸上陈年火疤,像枯木绽开新芽,“行医者当如银针:柔能渡穴续命,刚可破痈除恶!”
他指向针尖:“此痕乃当年为师救疫区婴孩时,以针代刀剖取喉间异物所留——你要记住:活人之术亦可为刃!”
他灰眸中映出跳动的火墙幻影,“‘阎罗愁’非因老夫嗜杀,而是从阎王手中夺人太多。”
“十五年前边关瘟疫,老夫烧了半座城才遏住病魔,这‘阎罗愁’是百姓给的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