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外的记者还没散去,闪光灯仍在闪烁。沈知微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人群,没有停留。她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司机递来一份文件。
“青海那边来的。”他说。
她接过文件,坐进后座。车子启动,驶离喧嚣。她翻开第一页,是光伏项目的最新进度表。设备进场时间、施工队名单、土地确权证明,全部盖了红章。最下方一行字写着:项目正式重启,首期并网发电预计在一百二十天内完成。
她把文件翻到第二页。这张纸上贴着一张照片,是三年前被叫停时的工地。荒地上立着几排歪斜的支架,杂草长到半人高,远处有村民围在围栏外争吵。那时她刚被赶出公司,项目被按上“违规占地”和“技术不达标”的罪名强行终止。现在这张照片下面多了一行新打印的字:原址重建,旧问题已解决。
车子穿过城市主干道,转入高架。她合上文件,靠在座椅上闭眼。心跳开始加快,耳边隐约响起一段声音——是陆明川在签字那天说的话:“我知道这不对,但我没别的选择。”那句话只响了一秒就消失了。她睁开眼,不再去追。
手机震动了一下。程雪阳发来消息:“陈茂宇被捕后,他名下的新能源子公司股权已被法院裁定用于债务清偿。你申请的资产划转已完成。”
她回了一个“好”字。
青海的事终于能推进了。
三天后,她出现在西宁机场。接她的人是当地合作方的项目经理,姓赵。赵经理穿着工装裤,戴安全帽,说话直来直去:“沈总,地已经重新确权,村民都签了补偿协议。上次的问题主要是测量误差,导致两户人家的地界重叠。这次我们请了第三方测绘队,全程录像,没人再挑得出毛病。”
她点头。“设备呢?”
“新的逆变器和组件昨天运到,全是国内一线品牌,带五年质保。原来的低价劣质货全退了。施工队也换了,现在这支做过三个大型电站,经验足。”
车子驶向项目现场。路上经过一片开阔地,远处能看到铁塔和电线杆。赵经理指着左边说:“那就是咱们的地块,三百二十亩,全部平整完了。”
她摇下车窗看过去。阳光照在空地上,反射出浅白色的光。几台吊车已经到位,工人正在组装支架。围栏换成了新的金属网,上面挂着“施工重地,禁止入内”的牌子。入口处立着一块电子屏,滚动显示着今日施工内容和安全提示。
她下车,风有点大,吹乱了额前的碎发。她抬手别了回去,走向第一排支架。地面铺了防潮膜,水泥基座打得整齐。她蹲下身,检查连接件的螺丝是否拧紧。一个工人走过来,以为她在找问题,紧张地说:“沈总,这些都是按新标准装的,每颗螺丝我都亲自看过。”
她站起身,“我不是来挑错的。我是来看它能不能真正建起来。”
那人松了口气,“能建,肯定能建。我们等这一天也等了三年。”
中午他们在临时板房吃饭。桌上摆着盒饭和热水。赵经理说起之前的事:“那时候上面压下来不让干,说我们用的是淘汰技术,污染环境。可实际上是谁在背后操作,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政策松了,又有资金进来,工人们都愿意回来干。”
她低头吃饭,没说话。但她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不只是因为钱回来了,也不是因为官司赢了。而是所有曾经被压下去的细节,现在都能摆在明面上讲清楚。
下午她去了村委会。村主任是个六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见到她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你还真回来了。”
她说:“我答应过你们,会把电送上来。”
老人点点头,“上次你走的时候,村里停电三天。不是故障,是有人断了我们的接入点。孩子写不了作业,老人用不了药。我们去找人,没人理。”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新的并网协议。电站建成后,优先保障本村用电,多余电量全额上网。收益部分,百分之十归村集体,用于养老和教育。”
老人接过文件,看了很久,最后说:“你要是早两年回来就好了。”
“但现在也不晚。”
离开村子时,天快黑了。她站在村口,回头看了一眼。路灯亮了,是太阳能的,发出柔和的黄光。三年前这里一片漆黑。
第二天一早,她召开项目启动会。会议室坐满了人,有技术人员、施工队长、财务代表。她站在前面,没拿稿子。
“这个项目停了三年。原因很多,有人说技术不行,有人说管理混乱,有人说我们骗补贴。这些说法,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今天重新开工。”
她顿了顿,“我不需要你们相信我过去做了什么,我只要你们相信,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笔支出,每一次验收,都会记录在案。有问题当场提,有争议公开查。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为信息不对称而吃亏。”
技术负责人举手,“沈总,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比如材料延迟或者天气影响进度,怎么办?**
“按预案处理。每个环节都有备用方案。如果超出范围,我会亲自到场决定。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找赵经理,他的权限和我一样。”
会议结束,大家散去。她留在会议室,把桌上的资料收进文件夹。赵经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U盘。
“这是昨天的施工监控和材料检验报告。我已经拷了一份给你。”
她接过U盘,放进包里。
晚上住在镇上的小旅馆。房间很简单,床、桌子、衣柜,墙上挂着一幅画,是当地的草原风景。她洗完澡,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视频一条条播放,画面里工人在安装组件,质检员在核对编号,吊车缓缓升起支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