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安顿妥当,夜色已深。
窗外风雪未歇,将山脚下的木屋裹挟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屋内,一盏光秃秃的灯泡散发着橘黄色的暖光,驱散一室的清冷。
无执躺在那张被谢泽卿执意搬来的暖玉床上,身上盖着柔软干燥的棉被。他闭着眼,呼吸均匀,像已经沉沉睡去。可那双鸦羽般的长睫,却在灯光下,偶尔,会极轻微地颤动一下。
耳边,是某位鬼帝陛下兴致盎然的絮语。
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独特的音色,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荡。
“这床虽是暖玉,终究硬了些。”
“明日朕便去寻一张云丝软榻来,保准你躺上去,便不想起身。”
“还有这屋子,也太小了些。”
“待开春,朕便在屋后为你挖一方池塘,种上满池的白莲。”
“你若喜欢,再建一座观星亭。”
“龙岭山的星子,一直就比其他地方看到的,要干净许多。”
无执静静听着。听他如何规划庭院,如何添置家当,如何将这座简陋木屋,变成一处既有诗意,又有烟火的小院。那语气理所当然,仿佛他并非困于帝陵的魂体,仍是坐拥天下的帝王。
心中,那股因还俗而生,微不可察的茫然与空落,竟被这絮絮叨叨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填满了。
奇异地,平静下来。像是漂泊了二十余年的孤舟,终于寻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不知过了多久,谢泽卿的规划,终于告一段落。
空气重新归于寂静。
只剩下窗外,风雪呜咽的声音。
无执缓缓睁眼,转过身面向里侧。那双清澈的琉璃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地看着身侧空无一人的位置。
他知道,谢泽卿就在那里。
他忽然想起一事。那个在除夕夜被火锅与酒意打断,未尽的疑问。
“谢泽卿。”
他开口,声音清冷如雪。
“嗯?”
身侧那道低沉的嗓音立即应声,带着笑意,“嫌朕吵了?”
无执摇头,他看着空气中那一点浮动的微尘,平静地,抛出那个问题。
“你之前说,”
“你的魂体与我的佛骨……”
他顿了顿,“似乎能产生特殊的感应,与融合?”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木屋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方才那股温情脉脉的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
一道黑影迅速凝实,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无执身体两侧,再次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极具侵略性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带着近乎妖异的兴奋。
“朕还以为,你这颗佛心,当真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
无执平静地与他对视,那双琉璃眸子在阴影中,依旧清澈得惊人。
谢泽卿看着他这副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
“佛骨,至纯至阳,是天地间最干净的灵力载体。”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着半寸的距离,缓缓描摹着无执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梁,再到那淡绯色的薄唇。
“而朕,”
“集万灵怨气,不死不灭,是为至阴至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