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膀上,一个狼头刺青在风沙中显得狰狞而醒目——那是恒州军的标志。
接着,她缓缓转过身,指向背后的诏匣。
匣身上,三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是与神策军搏杀时留下的铁证。
那壮汉愣住了。
他看着裴玉筝那身掩不住的血迹,看着她肩头那截突兀的断发,再看看那诏匣上狰狞的伤痕,手中的檄文“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突然双膝跪地,一个七尺男儿竟嚎啕大哭起来:“我儿……我儿死在睢阳,是赵公派人将他的尸骨千里迢迢送回了家乡,还给了双倍的抚恤……是我昏了头,竟信了这害人的鬼话!”
裴玉筝没有安慰他,只是默默地背起诏匣,继续前行。
她的背影在漫天风沙中,孤独而笔首。
九月十二,黎明。曙光刺破云层,为灵武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城门即将开启。
宫道之上,裴玉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她双手高高举起诏匣,背脊挺得笔首。
那三缕用血字布条缠绕的断发,从匣上垂落,在晨光中宛如一面破碎的血色旌旗。
“什么人!速速退去!”守城的卫兵见状,立刻上前呵斥,长戟对准了她。
就在此时,宫门内传来一声急喝:“住手!”
须发半白的杜鸿渐疾步而出,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跪倒的纤细身影,以及她高举的那个伤痕累累的诏匣。
当他的目光触及匣上缠绕的断发和血字时,这位见惯了风浪的老臣,声音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快……快开宫门!”
宫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太子李亨竟己闻讯亲至阶前。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裴玉筝面前,目光复杂地停留在那个诏匣上。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亲手打开了匣扣。
匣内,一份盖着玉玺的诏书完好无损,封口的火漆丝毫未动。
而在诏书旁边,静静地躺着另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书——赵襦阳的《谢罪表》。
李亨默然良久,整个宫门前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裴玉筝断发的轻响。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她那长短不一的发梢上,声音沙哑地问杜鸿渐:“她……为何断发?”
杜鸿渐深吸一口气,躬身低语:“殿下,古有烈女‘断发明志’,以示决心。今日裴将军此举,乃是‘断发护信’,以证忠诚。”
李亨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一滴滚烫的泪珠悄然滑落,不偏不倚,正好滴在那份未曾拆开的诏书之上。
他的目光,随之移向了诏书旁那份更为厚重的《谢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