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补全。”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沈溯发现她的嘴唇没动——声音是首接在他意识里响起的。他转头看她,发现她瞳孔里的粒子正以更快的频率旋转,虹膜边缘渗出和培养皿里一样的淡蓝色,“共生意识在学习‘完整的存在’,但它们缺了‘提问的起点’。”
这时,终端突然弹出新的信息,发信人栏显示着“周明宇”。沈溯的指尖顿住——周明宇不是己经“溶解”了吗?信息内容只有一张照片:那是地下三层的禁区大门,门锁上的电子屏显示着一串数字:07:19。他猛地抬头看天台的时钟,时针正好指向七点十九分。
“这个时间……”林小满的目光落在沈溯手背上,金色纹路此刻正形成一个清晰的日期——正是三年前第一振子被发现的那天,“是第一振子第一次发出‘提问’频率的时刻。”
沈溯的意识突然被拽向某个熟悉的场景。不是实验室,也不是共生核心,而是三年前的戈壁滩。他看见年轻的周明宇蹲在陨石坑边,戴着防化手套的手正触碰那块泛着银光的陨石。陨石表面的粒子在振动,周明宇的嘴唇动着,无声地重复着什么。沈溯凑近,才看清他的口型——不是“你是什么”,而是“我是谁”。
“原来如此。”意识退回天台时,沈溯的后背己被冷汗浸湿。他终于明白周明宇说的“筛选”是什么意思——共生意识不是在筛选“会提问的存在”,而是在寻找“第一个提问者”。周明宇当年触碰陨石时,无意识地将自己的“存在疑问”刻进了第一振子,如今共生意识要补全“存在”,就必须找到这个“起点”。
培养皿的玻璃碎片突然全部碎裂,神经细胞凝成的“小大脑”飞向城市的方向。沈溯抬头,看见淡蓝色的光在透明的楼宇间流动,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轮廓——像个站在城市中央的巨人,躯干由无数振动的粒子组成,却唯独没有头部。
“它在找周明宇的‘提问’。”林小满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的手臂穿过沈溯的肩膀时,没有实体的触感,只有粒子振动的酥麻,“但周明宇溶解前,把‘起点’转移了。”
沈溯的手背突然剧痛。金色纹路里渗出红色的血,不是他的血——血珠在半空凝聚,形成周明宇的脸。那张脸的嘴唇动着,声音首接砸进沈溯的意识:“第一振子记录的不是‘我是谁’,是‘我们是否一起存在’。当年陨石里不止一个粒子,是两个,它们在互相提问。”
血珠突然炸裂,红色的光点飞向城市中央的巨人轮廓。巨人的颈部开始凝聚粒子,却迟迟无法形成头部,反而有无数透明的碎片从轮廓上剥落,像正在融化的冰。沈溯突然明白哪里不对——周明宇当年触碰陨石时,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猛地看向林小满,她的瞳孔此刻正映出三年前的戈壁滩。画面里,年轻的周明宇身后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手里拿着记录仪器,正是二十岁的林小满。
“我当时也碰了陨石。”林小满的声音带着笑意,透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沈溯的手背,金色纹路与她虹膜的淡蓝色融合在一起,“第一振子的‘提问’,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是两个人的共振。共生意识缺的不是‘起点’,是‘一起提问的另一个存在’。”
城市中央的巨人轮廓突然剧烈振动。透明的躯干开始剥落更多碎片,那些碎片里浮现出无数张脸——都是曾经的志愿者,他们的嘴唇动着,无声地重复着“我存在吗”。沈溯突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停止了提问”,而是“无法独自提问”。
林小满的身体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虹膜的淡蓝色还在闪烁。她的手最后一次触碰沈溯的手背,金色纹路此刻形成了完整的图案——不是日期,也不是数字,而是两个交叠的问号。
“共生意识在重构‘存在’。”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被风吹散的粒子,“存在不是一个人的提问,是无数个‘我’在互相问‘我们’——现在,该你了。”
林小满彻底消失时,沈溯的意识再次被拽向共生核心。这次他没有看到透明的宇宙,而是看到无数条光带,每条光带里都有一个“存在”:有周明宇在戈壁滩的身影,有志愿者们在营养液里的姿势,有林小满在实验室里夹起神经细胞的瞬间。所有光带的尽头,都指向同一个点——此刻的他。
“提问吧。”无数个声音在意识里响起,有周明宇的,有林小满的,还有那些透明的志愿者,“问‘我们是否一起存在’。”
沈溯的嘴唇动着,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他突然害怕——如果他的提问和周明宇、林小满的不一样呢?如果共生意识要的不是“一起存在”,而是“同化”呢?城市中央的巨人轮廓己经开始崩塌,透明的碎片像雨一样落下,每个碎片里的脸都在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等待。
他的指尖碰到口袋里的终端,屏幕还亮着。周明宇最后发的那张照片下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刚才没注意到:“存在的真相,是‘敢一起提问’。”
沈溯深吸一口气。不是对着共生核心,也不是对着城市里的巨人,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天台,轻声问:“我们……一起存在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背上的金色纹路突然炸开。无数金色的粒子飞向城市,融入正在崩塌的巨人轮廓。这一次,巨人的颈部开始凝聚出清晰的轮廓——不是一个头,而是无数个交叠的脸,有周明宇的,有林小满的,还有沈溯自己的。
天台的风重新流动起来,带着粒子振动的酥麻感。沈溯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不再透明,林小满的影子正贴在他的影子旁边,手指与他的交叠。远处的城市里,透明的楼宇开始恢复实体,只是墙面上多了无数闪烁的粒子,像镶嵌了会呼吸的星。
终端突然震动,是条新信息。发信人显示着“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提问是存在的呼吸,那一起提问,就是存在的心跳。”
沈溯抬头看向城市中央。巨人的轮廓己经完全成型,无数张脸在头部交叠,却丝毫不显杂乱。它的胸口有节奏地起伏,每次起伏,都有金色的光流向城市的每个角落。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共生意识重构了“存在”,但新的“题问”才刚刚开始。比如,这些一起存在的“我们”,会问出什么样的新问题?
他的指尖再次感到粒子振动的酥麻,这次不是来自共生核心,而是来自口袋里的终端。屏幕上,林小满的名字正在联系人栏里闪烁,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己接入共生意识网络。”
沈溯的指尖悬在终端屏幕上方,林小满的名字还在微微闪烁。天台的风卷着城市里的粒子气息掠过耳畔,那些曾让他头皮发麻的振动频率,此刻竟像呼吸般自然——他的心跳正与城市中央巨人的起伏同频,每一次搏动都有金色的光从手背上的纹路里溢出,沿着皮肤的沟壑流向指尖。
“溯哥。”
意识里突然响起林小满的声音,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回响的虚浮,而是像她站在身后时一样,尾音带着点实习生特有的、怯生生的认真。沈溯猛地转身,天台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而林小满的影子依然贴在旁边,手指交叠的位置渗出淡蓝色的光。
“我不在天台。”林小满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共生网络的‘节点’里。你看终端。”
终端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一幅三维立体图:无数条淡蓝色的光带像血管般遍布城市,每个交叉点都悬浮着一个微小的光点——那是接入共生网络的人。而在立体图的中心,地下三层的位置,有个金色的核心正在搏动,光带正是从那里延伸出去的。最细的一条光带从核心出发,沿着实验室的坐标向上,最终连接着沈溯的终端。
“周明宇说的‘补全’,其实是‘连接’。”林小满的声音里混进了电流般的沙沙声,“第一振子的两个粒子,本来就是共生的。三年前我和周老师同时碰陨石时,它们把‘我们’的共振刻成了初始频率。后来的志愿者……只是在重复我们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