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和我一样,都是一个作家,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我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呢?我什么都不能带给她,但我们还是走到了一块儿,我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能劝服自己,说自己不喜欢她。”
“我觉得我甚至罪该万死,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我的出生是一个错,但我以前从来都不这样想,我觉得没有人的出生是一种错误,生在小地方,我就拼搏去大地方,生在不爱自己的家庭里,我就等羽翼丰满交到属于自己的朋友,而且羽翼丰满了,我就能有能力爱自己了。”
周义之静静看着天,天上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居然开始做梦,姥爷,你知道吗?我的人生真的好起来了,我真的凭着自己一个人的能力走到了外面,我甚至还和女朋友约定说以后一起去冰岛,我们可以去做很多很多事情,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书没有写出来,我的人生就要停止了吗?”
周义之自己都愣住了,明明自己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人生就要停止了吗?”又哪里能够谈得上“人生真的好起来了”呢?
就是一场白日做梦吗?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周义之真想嘲笑自己,但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姥爷,我的出生好像真真切切,就是一个错,害得家里人都忌惮,害得妈的身体变成那个样子,他们都说,你的死也和我有关,都是因为我天天缠着你,像冤魂一样,都是因为你天天和我住在那个房子里,所以害你病了,我真的觉得那些都是骗人的,但是好像又是真的,因为我也病了。”
“一开始出现这些征兆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我自己命贱,吃不得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得白血病,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和姥爷学中医,还是后悔和甜梓在一起?后悔自己出生在这个家里面,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打掉我,我后悔的事情好像太多太多了。”
周义之眼泪珠子慢慢流到了耳朵里面,让耳朵发出了一阵阵微小的囔囔声。
此刻的方秉尘刚好去了楼下,买了一兜馒头,今天晚上做烩菜,毕竟天冷了,烩菜蘸着馒头,是个不错的晚餐选择。
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在楼下的隐蔽处给周义之拨通了一个电话过去。
周义之在坟地上躺着,感觉自己都要躺成一个活死人了,不过他等正儿八经躺在这里面,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了,这会儿衣服兜里面响起一阵阵的嗡嗡声,反倒把他拉回了现实。
周义之还是从衣服兜里摸出了手机,看了看来电人的信息,本想不予理会的,却不知道究竟怎么想的,终究还是点了接通,方秉尘问道:“你怎么样?”
周义之清了清嗓子,脸上挂起笑来,说起话来都全然一副没什么的意思:“我快忙死了,这会儿刚歇下来,收拾了盘子碗啥的,你们今天都忙什么呢?”
方秉尘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总觉得周义之说起话来,虽然要比先前更清晰,但语气里面却闷得发慌,于是直言道:“我现在在个僻静处,徐照月在家里码字,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委屈什么呢?”
周义之撇了撇嘴,将眼镜给重新戴在了鼻梁上:“说什么委屈呢?你这人说话怎么和我女朋友笔下的人物一个味儿?”
……
方秉尘一时之间局促了起来,就像是当初否认自己有女装癖一样:“周义之,我不是同性恋,我是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太对,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周义之此刻看天格外清晰,下意识把自己的胳膊举了起来,仿佛是在看什么晚霞似的。
一切好的生活和好的转机,就像是天上的云,都不是周义之能够去触碰的,这辈子都没机会挨上,尝到一点甜头,就要被置于死地,如此苦楚,却偏偏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周义之长长叹了一口气:“就是有些小感冒,有点过劳了。”
方秉尘想都没想:“那就回来,我说了,我在这边有个房子,不和他们住一起不就好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家里都是那副鬼样子了——”
方秉尘的几个字干脆爽练,有一种悲悯的冷漠在里面:“断亲吧。”
……
周义之声音闷闷的:“嗯,已经断了。”
方秉尘又问:“那你现在在哪儿?没有去处的话就过来吧,钥匙就在我家门口,我给你看看今天最晚的航班,顺便等等把地址发给你……”
周义之左右踌躇了一下:“明天吧,我有钱,就当是我租了你家房了,把钱收下吧。”
周义之生怕对方不同意,又道:
“收下吧,短租应该也用不了多少钱,跟你做一场兄弟,感觉……”
感觉眼前雾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