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轮弯月一会儿躲进云里,一会儿又露出尖尖的脑袋。这是千年前的月,又何尝不是千年后的月。千万年来,世间一切繁华盛景、英雄豪杰都在它的凝视下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地涌起,再一波接一波地退场。
叶之萤突然回忆起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她独自一人坐在学校里的湖边,看着湖面上那弯月牙倒影随着水波荡漾一会儿被压扁,一会儿又被拉长,看了很久很久……也是在那晚,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她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正是那个决定,让她自此走上一条传奇之路。而今,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这轮明月依旧幽然悬于天空,默默地凝视着她的第二次生命……
她不禁有感而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闻言,温其玉也扭头望向那弯明月若有所思。他身着墨蓝色蜀锦长袍,锦缎本身的光泽和花鸟纹刺绣所用的银线在月色和烛光的双双映衬下盈盈流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了许多。总是心事重重的眉头得以片刻舒展,而那总是对她躲闪的双眸也被温柔的月光覆上了一层难得的平静。
关若飞亦抓起酒杯:“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敬我们有幸共赏同一轮明月,敬我们有缘在此相遇!”
温其玉看了眼桌上的酒樽,将右手慢慢抬到了桌边,阿力见状赶紧将酒杯挪到他手边。他的手指慢慢捏上杯体,抬眼看着眼前的二人,娓娓说道:“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叶之萤与关若飞也赶紧端起酒杯,站起身,与他手中的酒樽轻轻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兄长,按你如今这个康复速度,恐怕等我下次再回来,你就能像儿时那样,一把拎起我了!”关若飞讲得声情并茂,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温其玉听他这么说,也是一脸无奈。
“看来你小时候没少挨打!”叶之萤看热闹不嫌事大。
“谁儿时没挨过揍?”他说得理所当然。
“这话说的,没挨过揍的多了,我就没挨过。”
“我不信,你生性如此……倔强,难道你爹娘没被你气过?怎么可能没挨过揍!”
叶之萤摸着自己的脸得意道:“我这么好看,谁舍得打我?”
关若飞的目光忽地在她脸上滞住,带着浓浓的深情,他演得极好,令叶之萤都有些恍惚,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夜莺,我此行定会尽早归来,你一定要等我!”他倒是十分入戏,都这会儿了还不忘再演一出。
叶之萤一挑眉:“那我可不能保证。”
“什么?”关若飞一听就炸了毛,忙拜托一旁的温其玉,“兄长可要帮我好好看住夜莺,不能给其他男子可乘之机。另外,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我此次回京,除了处理小妹的定亲事宜外,还打算告诉我爹娘,我也要娶亲!”
桌上的那只手突然脱力坠下,手指间的那盏酒杯亦被一同带了下去,又与轮椅扶手相撞。顷刻间碎片飞溅,一抹鲜红从那消瘦的手腕涌出。
“少爷!”身后的荣祥惊呼。
阿力立刻跑去取药,关若飞和叶之萤也赶紧放下酒杯凑了过去。
“无碍,只是小伤。”温其玉一边宽慰二人,一边试图用衣袖遮住伤处。
“快让我看看!”叶之萤一把拽住他的手,掏出手帕想为他止血,可手刚按到伤处,她就被荣祥一把推开。
荣祥的力度并不大,本不足以让她摔倒,可不巧的是,身后挡着的一把凳子却绊倒了她。
关若飞赶紧将她搀扶起,紧张地问她:“夜莺,有没有事?”
“没事,不要紧。”她轻揉了下后背,摇头道。
一向包容的温其玉却在此时换了面孔。
“你想做什么?”阴冷的目光攀上了荣祥的脸。
“少……少……少爷,我……我……”荣祥自知闯了大祸,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荣祥讨厌她,这是叶之萤和温其玉都知道的事。他忠于温其玉,觉得她是红颜祸水,是他家少爷一切痛苦的源头。
刚刚推她那一把,叶之萤相信是夹杂着个人情绪的,但若是因此就说荣祥有心害她,故意让她受伤,叶之萤是不信的。他所谓的讨厌,顶多就是当面瞪她两眼,或者在心里骂她几句罢了。他没有胆子、更无心伤她。这完全是个意外。
“别怪他了,刚才大家都着急,他只是不小心碰倒了我,不是故意的。”她替荣祥解围。
荣祥扭过头来,满脸讶异,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替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