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了一段路,林枕溪忽然抬头看了眼,康瑞住院部已经暗了大半,洛珈那位置也是。
裴寂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在看什么?”
林枕溪没来由的,反问一句:“我有和你提起过洛珈的事吗?”
“你只说过她是你们这年纪最小的患者。”
林枕溪默了默,“洛珈最喜欢的季节是秋天,生病前,每年秋天她都会去川宁路看枫叶,她说那儿的枫叶最好看,像夕阳的颜色,能把天给染红。”
“在进康瑞前,洛珈在人民医院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她的情况比现在好很多,负责照顾她的医生每年都会抽出半天时间带她去川宁路。”
她斟酌好措辞接上:“但是,今年秋天的枫叶,洛珈等不到了。”
“也不一定。”
这四个字说出口时比她的音量还低,她甚至怀疑是幻听,偏过头,去寻裴寂的表情,他的脸被灯光映得有些亮。
“你之前说临终关怀这份工作不只是为了实现患者的心愿,还是为了留下来的那部分人。”
裴寂的瞳仁里流转着温和的笑意,“那要是我实现了洛珈的心愿,林医生,你会开心点吗?”
话题毫无征兆地绕到自己身上,林枕溪心脏好似被什么冲撞了下,发出存在感十足的声响。
然而那天之后,林枕溪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裴寂。
五月下旬,洛珈的情况急转直下,仿佛生日前透支的精力和能量全都偿还给了病魔。
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候,也变得沉默寡言,或是被疼痛折磨到发出压抑的哀嚎。
这种状态持续到六月一号那天,消失大半个月的裴寂突然出现,还带来不少礼物。
洛珈强撑着眼皮,看清都是什么东西后,像被施展了活力魔法,眼睛倏地瞪大,连说话都不再是有气无力的,“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陈放在洛珈面前的是一个被封锁在压花框里的枫叶标本。
叶片呈现出完整的掌状形,裂纹多达九片,叶脉像人体血管,寸寸走向清晰,颜色介于深橙色和铁锈红之间,过渡得特别而漂亮。
另一样是需要通电的LED方形夜灯,摁下开关后,透明玻璃罩中会循环播放动态的枫树图景,被不存在的秋风吹拂着,枫叶簌簌往下掉,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裴寂眼睛在笑着,神色却难掩困倦,是近期熬夜加时差没倒过来的证据。
“喜欢吗?”他问。
洛珈除了点头外,说不出其他话,盯住这两样礼物看了很久,才找回自己声音,“这都是哥哥你亲手做的吗?”
“枫叶标本不是。”
是他从国外一收藏家里高价买回来的,但他没对洛珈说实话,“朋友送的。”
“你朋友真好,和你一样好,也和枕溪姐姐一样好,好人果然都是玩在一起的。”
说着,洛珈突然反应过来,“我喜欢枫叶这事是姐姐跟你说的吗?”
裴寂点头,“偶然间聊起过一次。”
“她可从来不和别人聊这些的,”洛珈装作随口一问,“你觉得你们是朋友吗?”
“应该。”
“那你喜欢你这朋友吗?”
这问题问得很直接,裴寂稍稍顿住了。
在好消息和坏消息同时出现的情况下,以前的裴寂会毫不犹豫地从好消息宣告起,但现在的裴寂,习惯先假设带上否定词的情境。
“我要是说不喜欢呢?”
说话的同时,他在观察着洛珈的反应,很快接收到对方嫌弃的一瞥。
“那你也太没眼光了。”
裴寂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
然后改口:“要是喜欢呢,你打算给我们牵线吗?”
想起林枕溪那固执的态度,洛珈沉重地叹了声气,“她对我很好,所以我不会去做她不乐意的事情,给她造成困扰。”
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