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枕溪知道这家西餐厅,菜品味道中规中矩,主打一个氛围感,去年被评选为最适合情侣约会的餐厅。
她不相信李则叙不知道这事,那他的意图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不过她没有露出任何意料之外的反应,她现在的阅历依旧不够深,但足以帮助她看清年少时很多看不清的事。
比如李则叙在问她借橡皮擦时躲闪的目光,也比如他频繁借用问问题的名义将那条互补侵扰的三八线抹除的行为。
这些通通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他一来康瑞,就对她展现出和对别人不一样的热切。
如果只是以老同学的身份在一家普通餐厅叙旧,她还能接受,可既然他以这种方式挑明了自己的情愫,她就无法再装聋作哑。
更何况,因一时心软给别人盲目的期待是一件很糟糕的事,远不如用决绝到毫无转圜余地的语气拒绝。
林枕溪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这顿饭还是不要吃了。”
李则叙眼角的笑容倏然散开,“是因为裴寂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打了个林枕溪措手不及。
转瞬又觉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她能察觉到李则叙的心意,李则叙就也能窥探到林听对裴寂的着迷。
暗恋的本质不就是这样吗?
自以为完成了一幅精巧的刺绣,背面却全是密密麻麻交错着的针脚,漏洞百出。
“不是,”她定定看向李则叙,更直白的话脱口而出,“是因为你。”
“什么意思?”
“我不太想单独和你在那种餐厅吃饭。”
她说话鲜少不给别人留下遮羞布,也因这极度罕见的反常,话里话外的杀伤力锐增。
铺天盖地的难堪朝李则叙砸去,他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
林枕溪迟疑几秒,最终决定一次性把话说个明白。
“我听其他志愿者说,你一年前就完成了培训,在这一年里,你去过很多家临终关怀医院,每处地方待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周,但在康瑞,你待了足足两个月。”
她停顿两秒,说起另一件事:“前几天,我偶然和我大学同学联系上了,她告诉我我高二时一个同学一直在打探我的行踪,那个人就是你,对吗?”
李则叙垂下眼皮,好半会才重新抬起。
林枕溪正在看着他,背着光的眼睛失去琥珀色泽,变成黑黢黢的一潭死水,倒映出他被拆穿假面后虚假的镇定。
他只能承认:“是我。”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差不多了,林枕溪第二次准备离开,李则叙这次没再叫她那个遥远的名字,只平静地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林枕溪没说话。
李则叙喉结轻轻滚动,“以前你在偷偷找寻他踪迹的时候,我一直在看你,林听,我也喜欢了你很多年。”
这句话相当精妙,不仅再次拆穿她充满酸涩和遗憾的暗恋经历,还顺势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她继续保持沉默。
李则叙深吸一口气,“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是为了更多了解你,我想知道你的喜好,你的工作,你现在对于裴寂的想法……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和你有一个未来。”
这算是他俩认识以来,李则叙情绪起伏最明显的一次,但林枕溪内心还是掀不起太大波澜,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所谓的喜欢和我理解中的完全不一样,你追求人的手段也很可怕。”
“你错了,不是我可怕,而是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李则叙不以为然,“林听,你不求回报的无私才是特例。”
林枕溪将这话翻来覆去地拆分、重解,终于找到先前不曾注意到的漏洞,不甘示弱地回击了句:“你说我变了,但还是坚持叫我林听,说明你喜欢的并不是现在的林枕溪,而是十七岁那年和你并排坐在一起,晒着同一片阳光、可以一起吐槽数学试题有多变态的林听。”
李则叙深深看她,没做任何狡辩,“非要这么说的话,你现在喜欢的也只是过去的裴寂,除非你认定他一点都没变。”
你现在喜欢的……
这几个字把林枕溪大脑砸得晕头转向,她摇了摇头,想说现在的她已经不喜欢他了,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他没变。”
“你和他这么多年没见过面,现在也不常接触,怎么就能确信自己一定了解他?可能和过去一样,他还是活在你的美化滤镜下。”
“或许吧。”
这通对话掏空了林枕溪大半力气,她的声音变得又低又沉,“但不管是十六岁的林听,还是十二年后的林枕溪,她都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