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桐桐。你怎么了?怎么走神了?”
直到史云书两声轻唤,莳栖桐才回过神来。看着史云书关切的眼神,她含笑摇头,“无事,母亲先前说到哪了?”
史云书握住莳栖桐的手,被她滚烫的温度烫了一下,眉头瞬间紧锁。莳栖桐立即宽慰她自己无碍,史云书虽仍有疑虑,却未深究,只继续与她说道:“云州局势,除却那些遗留的影响,云州还有几股不明势力,或是余孽,或是侠客。他们暗中潜伏,意图搅动风云。”
莳栖桐清楚,若只是云州那些自古遗留的问题,定然不会搅起这么多风云,所以,她接着询问史云书道:“母亲,他们已经开始搅动风云了吧?”
史云书颔首,“真是瞒不过桐桐。是的,他们早已开始搅动风云。或许早在许林赴云州就任前,他们便已在暗处吐丝结网,欲行不轨。”
听他人所言,“许林”这个名字在莳栖桐心中无形成为了一道邪恶的符号,一个穷凶极恶的小人。但听史云书所述,莳栖桐又隐隐窥见一名被局势所迫的可怜之人。她对这个名字的所有想象,都不过是道听途说,但从史云书口中,她又看见了这人的另一面。
莳栖桐有预感,从许林身上,或许会窥得一直困扰她的真相。所以,她询问史云书道:“母亲怎么看待许林这人?”
“我只在外界口中,他声名狼藉。但凭旧日交情,这人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不出这些胆大妄为的事。”
似是觉得这两句总结并不能概括此人,史云书又补充道:“在赴云州就任前,许林的足迹履及东南三州九郡近二十县,从小小县令一步步到位高权重的刺史大人,凡他治下,无不政通人和,治下之名无不交口称赞他为官清廉,为人良善。我不信一个恶人能伪装近二十年,就算他性恶,能伪装二十年,那也算功德无量。”
史云书蓦然抬眸,望向莳栖桐,“母亲也曾受过他的恩惠,与他有过交集。桐桐,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会在云州做下那般滔天大罪?”
见史云书流露这般真情实感,在莳栖桐脑中,这个只存在他人记忆中的名字,将它所代表的那个人又勾勒得鲜活了几分。
莳栖桐换位思考,若她的朋友中有这样一个人,有这样的遭遇,她会不去探究,而是凭借旁人的“真相”,就认定他是恶人吗?
扪心自问,莳栖桐一定会回答:“不会!”她一定要查出所有真相,若他没有变坏,若这其中另有隐情,她会为他洗清罪名,将凶手绳之以法。但若真相真如世人所说,那她也不会心软,她会呈递所查线索,令他伏诛受罚。
而在史云书眼中,莳栖桐亦看到与自己一般的想法。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史云书便接着说了下去,仿佛方才的询问并非问她,而是在问自己是否甘心,在替自己的故人打抱不平。
莳栖桐看到史云书叹了口气,似是万分叹息,“朔方之战后,许林对通敌之事供认不讳,还未及陛下定罪,他便自裁于诏狱之中。自他伏诛后,我试图探寻过背后真相。但此途迷雾重重,阻碍不断,愈是如此,我便愈发坚信其中蹊跷定存。”
竟是自裁吗?看来许林之事确有隐情,如此,莳栖桐渐渐能明了自己最近所遭遇之祸是什么了。
史云书眸子中仍倒映着她,可莳栖桐却觉得史云书好像在透过自己望向某处幽暗,她听到史云书情绪不明的声音从那处幽暗中传来:“所以从去岁开始,我便开始暗中探查,此途虽偶有收获,可真相始终于水中月,雾中花,难以查清。某次探寻时,我意外有所收获,幕后之人仿佛察觉我的意图,对我的探查愈加阻挠,甚至,想对我痛下杀手。幸得,自踏上此途时,我便对此有所预料,所以我在你父亲与兄长身边早已安排有身手不凡的暗卫,几次刺杀皆未得手后,他们便偃旗息鼓,再无声息。”
自此,莳栖桐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刺杀的势力中至少有一股与此有关,而史云书接下来所言也印证了这点。
“我并不能插手灵山的事,也知你在灵山定能无恙,所以,桐桐身边,我便没有安插暗卫。”
史云书牵上莳栖桐的手,她眼中的愧疚几乎要溺毙莳栖桐。莳栖桐连忙回握回去,连连表示自己并未受此影响。
好不容易安抚完史云书,她便听到史云书脸色一冷,似是十分不悦,但这分不悦并非对她,“公主求我传信时,我便知你定会下山。所以我安排了暗卫随云泽一同去候你,但没料到桐桐武艺高强,他们竟然跟丢了人。”
莳栖桐抬手抚平史云书眉间弧度,温和一笑:“母亲千万不要生气,这并非时他们之错。再说,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她本意是为宽慰,却不料史云书突然握住她的手,嘴角升起一丝莫测的笑容,“你想知道的,母亲已经尽数告知你,现在,是不是轮到桐桐吐露一切了。”
莳栖桐知道,若自己再行推延,史云书便要生气了。再说,她说不定已经知道了。见隐瞒无望,莳栖桐便将自己遭遇的刺杀告知她。
史云书脸上并无半分惊讶,仿佛早已知晓,甚至,莳栖桐的吐露并未令她开怀分毫,她眉头微皱,径直点出莳栖桐的隐瞒,“桐桐,不止这些吧?你怎么不说你与翎王的合作?”
虽然已被史云书戳破,但莳栖桐仍想挣扎,她尴尬一笑,继续辩解,“哈哈哈,母亲说什么呢?自父亲说过要少与翎王接触,儿便已尽量减少与他的接触了。”
史云书眼中升起几丝忧虑,她紧盯史莳栖桐,意图点醒莳栖桐;“桐桐,你不要再试图隐瞒了,从你三人方才在雅阁门口上演的那出戏,母亲便大致猜到你与翎王关系匪浅。不过,你不要担心,母亲并不会责怪你。母亲只是想提醒你,除却你父亲这边,我与皇后也是故友,正因如此,我知道那孩子心思深沉。母亲只是怕你,被他人利用了,还浑然不觉,仍在傻乐。”
史云书所说,莳栖桐自然知晓,也考虑过。她自然知道洛肃岚心思深沉,又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她与他,本来也只是各取所需。他有所求,于她而言,并非坏事。相反,这还能减少自己利用他的罪孽感,何乐而不为呢?
想清这些后,莳栖桐心中又升起一丝疑惑。从史云书所言,可知洛肃岚从露身那刻,便已被史云书认出。只是,洛肃安与洛肃岚那般熟悉,尚识不破洛肃岚的伪装。史云书当时身处雅阁之内,她是如何凭借一个背影便认出洛肃岚?
史云书看出了莳栖桐眼中的疑惑,她莞尔一笑,开口解释道:“母亲方才已告诉桐桐,我与皇后是故交。敛去伪装,翎王那张侧脸与他的母亲,别无二致。所以,自他现身那刻,我便知是他。”
莳栖桐原以为史云书与皇后的“故交”,只是点头之交。只是听她这么一说,莳栖桐便感觉两人之间还有隐情,她勾唇一笑,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便开口询问道:“母亲,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您与皇后之间的故事。给我说说吧,母亲。”
却不料史云书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摇了摇头,“桐桐,这是秘密。既是秘密,便要以秘密来交换。”
迎着史云书探寻的目光,莳栖桐只哈哈一笑,试图掩饰。从史云书这里,她只知与许党有关的势力,对她几行刺杀。由此推知,辛离一脉也与此脱不了干系。但凭借这些,莳栖桐也知,史云书并不清楚其余刺杀势力。所以,她并不想让史云书担心。
反正,凭她所知,她基本可以确认,那几股势力只冲她而来。就算在这短短几日,自己无法查明,那等她假死,这些势力“得偿所愿”,也会散去。那她何必还要为史云书增添烦忧?她已打定主意,不会再与史云书吐露什么了。
“母亲多想了,桐桐哪有什么秘密,既然母亲不愿多说,女儿不问便是了。”莳栖桐面含微笑,做乖巧状,无视史云书有几分凝重的面色,与她含笑而望。
史云书虽欲探究,但她也知晓,莳栖桐打定主意的事,她也不可能改变。最终,她拍了拍莳栖桐的手,无奈道:“桐桐啊桐桐,你这孩子,总是让母亲束手无策。罢了,既然你不愿说,母亲也不好强求了。你有什么疑问,便问吧。”
莳栖桐也未想到史云书竟如此轻易便松口了,激动之下,她站起身来,搂住史云书的脖子,亲昵地贴近她的脸庞,再次询问:“母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史云书抬手抱住莳栖桐,与她紧紧相贴,呼吸可闻。见莳栖桐眼中尽是喜悦,史云书莞尔一笑,反问道:“母亲何时骗过桐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