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陈建安都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芳如,又看看哈丹。
羊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芳如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但她强行压制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坦然回视着哈丹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毫不退缩。
她在赌,赌哈丹对阿尔斯楞王子地位的担忧,赌他对未知风险的宁可信其有。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终于,哈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的震惊和疑虑都排解出去。他眼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复,但那份审视却变得更加深沉和复杂。他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沙哑了几分,也郑重了几分:
“姑娘……方才所言之事,”他斟酌着用词,“确实……关系重大,远远超出了一个幕僚所能决断的范畴。”他承认了芳如提供信息的价值和他的震惊。“我必须立刻、亲自向王子殿下禀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具压迫感。他目光深沉地看着芳如:“在得到王子示下之前,恐怕要委屈姑娘,暂时在此地安顿。此地鱼龙混杂,为了姑娘的安全,也为了……消息不致外泄,请务必不要随意走动。”
他给出了一个看似关切,实为软禁的安排。
“至于觐见王子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哈丹最后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待我请示之后,会另行通知姑娘。”
芳如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分,但远未到放松的时候。她知道,第一关,她凭借着重生的信息和急智,勉强闯过了。哈丹的态度转变,意味着她暂时安全了,也获得了与阿尔斯楞王子直接对话的机会。
然而,她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如同踏入了一个更巨大的、无形的牢笼。周围的危机并未解除,只是从明处转到了暗处。
阿尔斯楞王子是否会相信她惊人的“预言”?接下来等待她的,是机遇,还是更深陷阱?
她微微颔首,表示接受安排,声音平静无波:“一切听从哈丹先生安排。”
哈丹显然也不愿在此多留。
他整理了一下因先前激动而略显凌乱的衣袍,迅速恢复了作为王子幕僚的沉稳姿态,只是那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对芳如所言之事的惊疑不定。
他转向芳如,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离与掌控:“姑娘暂且在此歇息,我会安排可靠之人送来饮食,确保无人打扰。”
陈建安也朝芳如点了点头,眼神复杂,似乎还在努力消化她刚才那些石破天惊的“预言”,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姑娘保重,一切……等世子消息。”
他刻意加重了“世子”二字,像是在提醒芳如,也像是在提醒哈丹,他们背后还站着一位“神秘”的周沐宸。
三人不再多言,气氛微妙而紧绷。
哈丹率先转身,向帐篷出口走去,陈建安紧随其后。芳如默默跟在最后,步履略显沉重,心中思绪纷乱如麻。炼铁术已交出,底牌亮出了一部分,接下来阿尔斯楞王子会如何反应?她这番孤注一掷的豪赌,究竟会带来转机,还是更快地坠入深渊?
就在哈丹的手触碰到那厚重、带着油腻感的毡布门帘,准备将其掀开的刹那。
“呼啦!”
门帘竟被人从外面以一种蛮横的力道猛地掀开!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昏暗的帐篷,一道高大粗壮的身影逆光而立,如同一座突兀的山峰,牢牢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光线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待眼睛适应了些,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灰色粗布短打,裤腿上沾着泥点。
面容是那种极其平凡的北地边民长相,肤色蜡黄,颧骨微凸,眼角刻着深深的、被风霜侵蚀出的纹路,嘴角自然下垂,带着一种市井底层常见的、混不吝的刁滑与戾气。
他身材高大,骨架宽阔,虽有个明显的、中年人常见的微凸肚腩,但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粗野的压迫力。
最让人心头发寒的是他手中那柄闪着不善寒光的砍刀,刀身有些陈旧,但刃口看起来颇为锋利。刀尖此刻正不偏不倚地指着刚刚走到门口的三人。
“都不许动!给老子退回去!”
男人开口,声音粗嘎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亡命之徒的狠劲,“识相点!老子只求财,不害命!乖乖听话,把钱交出来,保你们平安无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人都是一怔,空气瞬间凝固。
陈建安和哈丹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惊愕只是一瞬,随即都被激怒了。尤其是哈丹,在自己的地盘被一个看似普通的毛贼持刀威胁,简直是奇耻大辱!
眼神交汇间,默契已达成了。动手!绝不能任由宰割!
陈建安动作更快,他低吼一声,身形猛地一矮,如同猎豹般向前窜出,目标是那男人的下盘,意图抱住其双腿将他掀翻。他动作迅捷,显然也是练家子。
然而,那看似因肚腩而略显笨拙的中年男人,反应却快得诡异!
面对陈建安的迅猛扑击,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腰部猛地发力,那微凸的肚腩竟像是蕴含着某种韧劲,不偏不倚地迎上了陈建安的肩头。
“嘭!”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