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卿将冬荷带回探冬苑,煎了药,帮她一口一口喂下。
方才被笞打时,只觉得脊背发麻,现趴在软榻上,所有被麻痹的痛感顿时席卷而来,背部火辣辣的,比经受杖责时更疼上数千倍,冬荷挺着力气对沈瑶卿道:“姑娘可考虑过我的话?”
沈瑶卿睫毛颤了颤,舀药的动作一顿,道:“冬荷,这个身份于我而言有害无益,若真如你所言,我认回沈家嫡女的身份,你觉得谭疏月和沈谦会放过我?”
尚书之女不过是一道虚名,她从未贪恋过这个名分之后的荣华与权势,冬荷以为京城贵女的身份于她而言是倚仗,可这想法太过天真,柳知夏之女这个身份只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会给自己招致灾祸。
敌在明,我在暗,才能够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冬荷恍然大悟,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药已喝完了,沈瑶卿放下手中瓷碗,说了一句:“你先好生休息,我替你去采些草药。”
言讫,便出门了。
刚下过一阵雨,山路泥泞,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十分吃力,不过绿树葱郁,碧空如洗,雨后的山景倒显澄澈空明,别有一番雅韵。
沈瑶卿从土里挖了三七,正起身欲离开之际,裙角却骤然一沉,一股力道自身后悄然缀住了她的步伐,她心中一颤,缓慢低头望去,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攥住她的裙裾。
她嗅到了极浓重的血腥气。
她渐渐地转头,交错光影间,她看到了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眸,似烁朗星辰,又似蓄着冷沉深泉。
这双眼睛她最熟悉不过。
“将军。”沈瑶卿唤了他一声,蹲下身来,他今日身着一件鎏金玄色束腰锦衣,尽管如此,也能看到他左肩处晕出一圈更深的墨色,是血,他受伤了。
山中寂静,卢淮景见她神色着急,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事,小伤,既然你我在这遇见,还望瑶卿姑娘不嫌麻烦,替我处理一下伤口。”
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但脸色已然煞白,伤口处皮肉狰狞,血肉含糊,再者,根据沈瑶卿的经验来看,这并非普通箭伤,其中还淬了毒。
沈瑶卿今日出门时特意顺了些药带上,以备不测,遂连忙从袖中将药瓶取出,随即,她的动作一顿。
卢淮景的目光一凝,注意到她片刻的犹豫,眉梢轻扬:“瑶卿姑娘不会想趁人之危,杀了我吧。”
沈瑶卿闻言淡淡一笑,道:“方才还没有这个想法,不过被将军这么一提醒,倒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
她轻笑:“荒郊野岭的,将军今日又是去执行任务,想必将军死了,谁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卢淮景目光动了动:“瑶卿姑娘还真是狠心。”
沈瑶卿略一思索,道:“将军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我杀起人来何时心软过,何况……将军知道我的秘密,于我而言,太过危险。”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像是被冷夜浸过,十分瘆人,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卢淮景于她而言,就像一把时时刻刻挟制在她脖颈处的刀,她不喜欢受人威胁,虽他从未以此要挟过她,可每当想起时,总感到后怕。
她去过无间地狱,见过魑魅魍魉,人心,她不敢赌,若有威胁,除去,最安全。
死人的嘴巴,才最严。
卢淮景目色一沉,攥住她的手腕,笑道:“我可从未见过如此过河拆桥的。”
随后他松了手,不甚在意地道:“倒也不必脏了瑶卿姑娘的手,若姑娘想杀了我,现在走了便是,我如今伤重,若无人发现,凭这伤势,拖上个几日几夜,自然就会死,无需你多此一举。”
而后,他又道:“瑶卿姑娘救与不救,都是你的选择,你若救了,便说明我今日运气不错,你若不愿救,只能说明,我命中注定只能活到今日了。”